English

听受伤城市的原住民原声带

2008-07-01 16:16:00 来源:书摘 □ 《新周刊》杂志社 我有话说

20世纪20年代,西安小燕塔。

随着建设新城市的发展潮流,我国的历史文化名城的历史根须被切断了,每个城市都成了受伤的城市,让我们听听住在这些城市的人们对此发出的声音。

西 安

刘继忠(男,69岁,碑林区退休职工):西安地区属于文物保护范围的遗址和建筑的数量,在全国城市里大概排在首位。几年前,一些单位盲目地开发旅游资源,已经造成一些文物破坏,比如,兵马俑,现在已经控制参观人数了。人多了呼出的二氧化碳对俑体本身伤害极大。我觉得,各单位还应该继续加大保护力度。

马小羚(女,24岁,居住于未央区):未央区原来属于西安郊区,有很多的秦汉遗址,每年都可以看到施工工地有文物发掘的新闻报道。我想,在城市化的过程中,一定要保护好地上地下文物遗存,如果一定要开发,也一定要上报文物机构,提前保护发掘。

昆 明

邓一(31岁,云南民族报摄影记者,生长于昆明):我没有住过很老的房子,小学时看到许多同学住在很老的房子里就奇怪:为什么院中有口井?为什么冬暖夏凉?为什么门上有那么多的花儿?十多年前昆明还保存着非常好的城市民居、街道和格局,那还是在我1992年开始拍摄的时候,但现在基本上都看不到了,都在发展当中,在市场利益、经济利益面前消失了。现在就只有在文明街一带还保留了一点。这些都是历史文化名城的象征啊,也是一座城市人群的根啊!

杨修品(书法家,祖上世居昆明600年):哎呀!说起老昆明可让我兴奋了!小的时候我觉得昆明挺可爱的,基本上没有水泥房子,都是土木结构。老街道也非常可爱,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,走在街上感觉非常温馨。如果离开昆明10年,再回来看,几乎都认不出来了。现在我这个老昆明,去新的小区,也得问路。现在我们住的房子比以前好多了,但是反过来,我又觉得有些失落,老的东西都不见了。比如小时候常见的状元楼……很多的古建筑都不在了。经济方面的发展固然可喜,文化方面的丢失却让人遗憾。

徐刚(41岁,在昆明市文联工作,生长于昆明):我小时候上学都要经过同仁街。现在这街没了,重建后不是原来的感觉了。在中国人的心目中他的家乡就是祖庙,供着他祖先的灵位,祖宗在那儿,这是中国文化的根!

  王瑞章(昆明师范专科学院艺术系教授,从北京到昆明43年):在昆明老市区盘龙、五华,你把我眼睛给蒙起来,不告诉我,塞到汽车里,转上一圈,到任何一个地方,我马上能说出这是什么地方!我以前也画了些昆明的小街小巷,确实很好。现如今“拆”字满天飞,这恐怕是咱们这个时代最时髦的一个字!我到欧洲去看,人家可以把多年前的出版物拿出来,照着那个时候的城市面貌去找,唉,还真找得到,那个时候还没有照片呢!

别的城市我也走了,发现昆明的老房子比别的地方还少。现在咱们云大院里还有一幢小黄楼,就是早先熊庆来、李广田他们住的那个地方,很有味道!我要再去画画那房子。当然我认为完全怀旧的做法也不现实。我的老师吴冠中先生,曾经在太湖边写生,画的太湖那一带白墙青瓦的房子,他赞叹了不得。我们走极端化,完全一个“拆”字,还要祖宗不?

20世纪30年代,昆明西山龙门

敦 煌

马中和(男,48岁,敦煌市民):敦煌完全是个旅游城市,以前来的人没这么多。现在不得了,一天就有几万人拥进来。物质文化遗存的保护好像和我们老百姓关系不大,因为我们当地人根本不去那些地方,只有外地人才去。不过,我总认为人太多了实在不好,拿敦煌来说吧,最开始那些洞窟都开放,后来怕被破坏,就都装上护栏,现在干脆只开放有限的洞窟,并且每天限制参观人数。我觉得这个方法比较好,不能只图一时的经济效益,钱赚得多但是毁坏了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,毁坏了以后怎么办?那时候请人家来都不会来。

平 遥

耿忠(51岁,几代住在平遥老城里):我家的房子够不上遗产和文物标准,以前刚评上文化遗产的时候听说要迁到城外,但是等了挺长时间搬迁和补偿的标准却没有明确。现在我想开个家庭旅馆,但是开宾馆就必须对房间进行大改动,我没有准备那么多钱,别人早已经开得红红火火了。旅游的事儿就在于快,先下手。

李明(24岁,平遥车夫):几年前就跟着二叔在城里接人力三轮的活,刚开始生意一般,后来旅游的人越来越多,生意好做多了。过几年我想买辆车,拉远点的活。不过,好多来玩的人,都说现在平遥没有原来有意思,不知道以后这活还好不好干。

凤 凰

王强(43岁,出租车司机,居住于凤凰县城):我家就在沱沱江边,现在为了保护修缮老房子,政府给了些补助,我就在外围买了新房子,住着更舒服。旅客多了,赚得比以前多两倍。但凤凰是块人杰地灵的宝地,我担心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发展旅游,把整个古镇都改造成旅游一条街,酒吧、商店、饭馆充斥着原来的老街,会把这块“灵地”给玷污了。

  李仁杰(30岁,私营业主,居住于凤凰县城):政府进行老房改造时,我自己添了些钱,现在还住在旧城里面,把楼上的两层改造成了旅馆,游客增多,收益很大。原来打算放弃木制结构,但是政府有规定要“修旧如旧”,于是不得不保留木制吊脚楼的形制。虽然我能理解这种保护旧城风貌的措施,但是,还是担心发生火灾。

20世纪20年代从玉泉山远眺北京什刹海和太液池。

北 京

  刘文裳(女,52岁,在前门廊房二条胡同19号住了52年,原菜市口正兴德茶庄经理,退休后在家里开了爆肚店):不能没有王府井,也不能没有廊房二条!我出生就在这里,一天没离开过这条胡同。我小时候,人与人之间关系和谐不说,街道两旁的店铺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私搭乱建,而且非常干净,几乎家家都是珠宝店,外宾当时把轿车开进来时就搁在我家门口,1958年到1965年都是这样的。1985年到2000年之间来了非常多的外地人,他们认为在北京捡破烂都能发家。我、我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,现在为止还不会骂人,不会说一句脏话。而像现在前门这些乱七八糟的人,该清的就必须要清,不然奥运就不可能办好。现在你看街上走着的人,十个里面顶多有一个北京人。真正像我们这样的老北京人,做生意都是规规矩矩,非常好客,不只是个生意经,我们在传播北京文化。现在好多东西具体我也说不出来,但我感觉有些东西正在受到毁灭性地打击。我有种感觉,就是大潮快要淹没我们这些人了,说不出道不出,也没人听你的了。

  阎连和(男,50岁,玩老自行车和鸽子的职业玩家,原住大耳朵胡同7号,现住南城):我1957年3月10日生,住大耳朵胡同,土生土长。北屋生,北屋长,北屋娶媳妇。要跟我提前门拆迁这件事情,我就要开始骂大街了。对拆迁这事,我挺不赞成的,人家当年建北京,盖哪间房,都要用罗盘定位,都要看风水的,错一点就不成。以前北京城,从宫里到前门的买卖铺面,都是和谐,都是配套的。为什么北京胡同各个都通,都是横平竖直,是有它整体的格局的。现在这也拆,那也拆,你还找风水!老惠中饭店,大四合院,那里面三套院子,大北房也高,特好;还有现在的椿树小区,那里原来是四大名旦之一尚小云的家,荣春社在那里,“文革”后变成椿树派出所,后来就硬给人扒了,建了椿树小区;北京城拆的院子太多了。就连南池子,那都属于内宫了,都属于内城了,现在也被拆了。以前房屋的地基就算再过200年也塌不了,不像现在盖房子,上面37公分厚的墙,下面打地基也37公分,人家过去底下地基是一米呀,然后75、50、37一层层地起,所以再强的地震,故宫也塌不了。你看前门大街那户外广告,弄些小古楼照片搁在那里,照出人来全穿着牛仔裤,这是北京啊!你哪怕弄个毡皮帽也成啊!这是北京城啊!别把北京这点风水都给破坏了!

于长洪(男,59岁,中国对外运输集团公司离退休干部,原住小方家胡同11号,现住东水井3号楼):我以前住的胡同是东西走向的,南北都是居民户,还有几个大户人家,正经那种大四合院。那时北京多水,这个桥那个桥,桥下还有水,一下起雨来,街道两旁的雨水顺着两边走。住进楼房之后,我现在还不知道住我对面的人叫什么,这楼里谁谁谁我都不知道,因为你关上门就是你自己了,而且对对方有戒备之心。而过去的大院子里不怕这个,进了一个生人,百十双眼睛看着。楼里不是这样的,一个人上来了,他上几楼你不知道,所以家家人都把人当贼防着。北京绝大多数人住的环境太恶劣了,不改不成,可是改也别改得那么面目全非了。除了几个皇家园林,除了叫城,朝阳门没有门,东大桥没有桥。现在不是分了几个文化保护区吗?东四一条到九条就不拆了,将来可以改过来。有中国韵味,有北京风味的现代化北京是最好了,但我觉得不可能两头都占。这个是很难的事情。

洛 阳

  赵德芬(女,45岁,居住于洛阳老城区):我印象最深的是修建河洛文化广场那件事,2002年时闹得沸沸扬扬。“天子驾六”就在广场地下,当时流传着好多种保护方案,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原地保护,修建了地下博物馆,现在有外地的朋友来,我都带他们去参观。这是作为洛阳人的骄傲。只有保护得越好,知名度才会越高,人们才喜欢来。

李佐声(男,40岁,居住于洛阳龙门区):洛阳旧城改造的程度不大,其实不需要改造,只要保护好就行。倒是郊区的一些建筑施工经常会涉及到一些地下文化遗存。我想如果在每次施工前都上报市文管部门,先进行勘探,再施工,这样不会破坏得太严重,如果实在绕不开,应该工程避让或者迁址。洛阳作为六朝古都,需要保护的地方太多了。

景德镇

胡先生(59岁,教师,居于求知弄30号明代民宅):我们这栋房子很老。经常有专家带人来参观。我发现当年建房不使用铁钉,而是用竹钉,看来古人很聪明。这栋房子应该保护,因为像这样的房子已不多见了。好的老房子都应该保下来,不然外地人到景德镇看什么呢?

李先生(71岁,瓷厂退休工人,居于刘家下弄63号):这房子是古作坊,是做汤勺的作坊。我住进来到现在,一直都是这样的,没有改变。这是放坯的料板。房子上面有很多放坯的木头架子。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住这里,我们老人家住习惯了,不愿意搬。这里经常有外国人来拍照,破破烂烂的,我是觉得没什么好看,古怪!

大 连

包女士(61岁,修表工,经营了44年的大连老字号修表行,即将面临第六次搬迁):在一条街上,频繁搬家,这也从侧面说明政府工作的不力。城市改造无可厚非,但不能乱改,曾经让人向往的天津街已经不在了,刚改造后的天津街让我们都发晕,到处是装修华丽的商场和价格昂贵的商品,没有了老字号,没有了大众消费品,谁还敢进去,不萧条是不可能的。

王和(28岁,男,私企职员,原居于天津街,现搬迁至郊区):从大连甘井子坐车到天津街需要一个小时,但是我在工作之余还经常到天津街去逛街,小时候天津街就是我快乐的天堂,特色小吃应有尽有,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,热闹非凡。随着旧街的改造,我们一家不得不迁到郊区。想到这些,只有怀念。

  张国平(70岁,男,工人,原住北京街,现暂住在甘井子区泡崖小区):早年的北京街一带居住的大多数是中国人,但相当繁华,大小店铺林立,而且还有一家棺材铺,店内有关丧事的物品一应俱全,当时整个大连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棺材铺。如今的北京街,已经看不到原来的痕迹,低矮有特点的房屋已经变成片片瓦砾,原有的居民搬迁到四面八方。不久的将来,就会矗立起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和热闹的商业区。

杭 州

马千(56岁,公务员,原居于大井巷,现居城东):我原来住在杭州大井巷,房子有口井,夏天就成了天然的空调,西瓜放在井里冰着吃很爽。邻居们经常围着井乘凉和闲聊,居民之间的感情很好。后来房子要拆迁了。对于一些住在危房的居民来讲,一方面希望早日拆迁,一方面心里又比较矛盾,老邻居住在一起多年都有感情,而那一带老城区都比较繁华,特别是对老杭州来讲,有很多舍不得。

前几年,政府部门的保护意识不够强,动辄把古建筑推为平地;现在打造人文杭州,政府的保护意识也比以前加强了,而且政府也更听取民众的意见了,这是值得高兴的事。

郑恩(26岁,记者,原居于长板巷,现居鼓楼):对于旧民居,只要选几处保存比较完好的,有历史价值的,没有必要全部保存。或者像欧洲国家那样,外部进行保护,内部进行现代化改造,比如增加厕所、淋浴房、厨房等,这样也可以把一整片古民居都保护起来。我们比较年轻的,还是喜欢现代化的住宅,不过感觉人还是以前比较亲密。

绍 兴

吴旦颖(媒体人,现居广州):广州喊着自己要成为“适宜创业、适宜居住的城市”时,绍兴早就是那个样子的了。念幼儿园的时候,要爬过一座很陡很老的桥,桥身上布满绿色的植物,每次上下我都走得很慢,生怕跌了下去,那时经常会有很多美院的学生跑来桥边写生,那就是我记忆中最绍兴的地方!几个月前看《碟中谍3》时,那些在上海西塘的场景,我以为是从我记忆中偷的!

杨志勤(84岁,退休教师):鲁迅小说里描写祥林嫂的那些洗菜淘米的场景,我们那个年纪的人都经历过的呀,甚至我们的子辈也是这样长大的。老城对我来说,就是一种习惯的生活方式。现在的绍兴,很漂亮。吃完晚饭,儿子媳妇只要有空都会陪我去环城河散散步。晚上灯光一亮,那个好看以前是怎么都想不到的。绍兴的老房子拆了固然可惜,拆掉的是感情。尽管保留了部分,不过总觉得走了味。但是我更喜欢现在的样子,干净大方。绍兴的城建好就好在全是古色古香的,整齐统一。

泉 州

黄建泉(36岁,公司职员,原居于泉州鲤城区梅山社区广平昌片区,现居泉州丰泽区东湖街道铭湖社区):政府对旧城区的保护,是尽了不少心的。比如水电等等配套设施,都跟上了。但仅仅有这些举措是远远不够的。目前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危房问题。鲤城区不少古民居都属于危房,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历史文物太多了,政府要保护都保护不过来。所以很多房屋没法得到及时的修缮。另一个就是交通问题,小巷要是遇到火灾,估计消防工作很难展开。

李宏(35岁,食品公司老总,原居于泉州市庄府巷107号,现居泉州市田安路假日城堡):从感情上讲,我是愿意住在老城区的房子里的。有历史价值的文化古迹当然需要保护,但改造一定从与民方便出发,不要被开发商的利益牵着走。像市区,10年前刚改造完的几条街道,如新门街、东街、涂门街,现在对那些步行的与骑自行车的市民来说,就很不方便,几乎没有了人行道。

南 京

王婷(在南京长大,现居广州):我家原先住在市中心的楼房里,现在搬到了南京真正的老城区――城南,不过呢,是住在拆迁过后的“新城南”,从我家的窗子里看出去还可以看得到老城南的那些低矮楼房,新式小区跟这些楼房并肩而居真的有些奇怪,生活好像很不同,这里小车进出,那边的生活则要困难很多,但大家就这样在一个地方和平共处。拆迁带来了新的生活方式,但是不可否认也破坏了很多原来的生活。

徐志成(现在上海读研):小学毕业后,我家搬进了楼房,但还是住乱哄哄的城南,没办法,家里人对这里有着深厚的感情,我的小伙伴也大都在这里。后来打街机少了,也不怎么去并不远的夫子庙了,现在那里的商业气氛比我小时候浓厚多了,不过秦淮河也因为游客的关系而变清了很多。南京的发展总体上来说要比苏锡常慢一些,我觉得政府是有自己的考虑的,因为南京有很多地方需要好好保护,政府就要在发展的同时考虑到这些,就不能经常做那些大拆大建。

  (摘自《绝版中国:受伤的城市和它们的文化孤本》,漓江出版社2008年1月版,定价:38.00元)

手机光明网

光明网版权所有

光明日报社概况 | 关于光明网 | 报网动态 | 联系我们 | 法律声明 | 光明网邮箱 | 网站地图

光明网版权所有